“……臣至甄平家中，搜出密信若幹，上面說明了甄平曾經是先太子幕僚而他如今與京中某人尚有牽扯，那人利用自己熟悉甄平家的地形，便設局陷害陛下，所以此事的確與甄平無涉然而陛下至甄府看似隨興而為，但或者是有人熟知陛下喜好，刻意領南巡隊伍至江寧，蠱惑陛下入甄故臣以為，刺殺事件的幕後主使者，除了是京中之人，必然也是當日跟隨在陛邊重臣的其中一位”來到皇帝面前，宋知劍廢話不多說，立刻將江寧一行的收獲盡數稟報</p>

“朕就知道，派宋卿出馬，什麽難事都可迎刃而解，可是……”李康睿雖是褒獎了兩句，卻是聽得面色凝重</p>

他左思右想，怎麽都回想不起來當初自己是怎麽動念要入甄府的</p>

宋知劍早料到了這個結果，於是又呈上了一份文書，“這是臣整理出來那日隨行的所有官員，能接觸到陛邊的，至少也要五品以上，他們在南巡那幾日的所做所為還有所接觸的人事物等上面都有記載”</p>

李康睿很是滿意“宋卿做事就是穩妥，這份文件待朕細看一番，說不定能想出什麽端倪”</p>

“不過臣需提醒陛下，臣能調查出南巡時諸位大人的行止，也大多是從當日隨行的宮人奴仆中問出來的，或許有他們的成見，也大多流於表面，真正若有私底下的勾當是他們看不到的，所以臣暫時也無法縮小名單的範圍”他刻意引導皇帝在名單上看一下</p>

果然，李康睿本能的瞄了一眼那名單，擺在名單第一位的就是當今相爺梁祥當然李康睿不會馬上懷疑梁祥或是名單上任何一個人就是主謀，不過這卻提醒了他一件事</p>

“唉呀，宋卿，朕正想與你提一件事，不過看到你這名單上提到梁相爺卻是不巧了”李康睿指著名單上的梁祥</p>

“不知陛所言何事？”宋知劍裝著傻</p>

“前陣子朕因治水救災之事要賞梁相，但梁相只求了要朕替他女兒賜婚，賜婚的對象就是……就是你”李康睿難得臉上出現尷尬</p>

畢竟他說的事，很可能是他思慮不周，偏偏宋知劍又那麽盡心盡力替他辦事，感覺好像被他這個皇帝在背後捅一刀似的</p>

“當時朕也是考慮到你年紀不小了，那梁相之女在京中又有才貌雙全的美名，認為這該是一樁好姻緣，所以……”像是要解釋自己是有經過深思熟慮的，李康睿又急急補充“只是現在梁相在這名單上，這賜婚似乎不是那麽妥當了”</p>

“臣謝陛下厚愛”宋知劍當然沒去揭皇帝的瘡疤，聰明地先感恩戴德一陣，然後又假意避嫌道，“在此時機，若陛下替臣與梁相之女賜婚，只怕臣便不再適合繼續調查此案，是否要移交大理寺查辦？”</p>

“怎麽可以？大理寺那群飯桶查了幾個月也沒查出朵花，倒是你去一趟江寧就有這麽大收獲，此事非你不可”現在有這麽多大臣牽涉入刺殺事件，皇帝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替他擋了一箭、連命都差點送了的宋知劍了，更別說宋知劍的辦事能力的確不同凡響</p>

“若是如此，只怕梁相那裏陛下交代不過去，何況陛下已經答應他了，君無戲言……”宋知劍似是陷入了思考之中</p>

“宋卿可有什麽好辦法？”李康睿也開始煩惱起來他已經答應梁祥，但有什麽辦法能在這個案子查清楚之前先不要下旨賜婚？</p>

“陛下，這個案子要徹查下去，曠日費時，那梁相之女如今年已十六，怕拖不了那麽久”宋知劍一副破罐子子破摔的堅決表情“不若臣也以功勞陛下討一個拒婚吧！這樣陛下就可以把這件事推到臣頭上”</p>

“真的？”李康睿有些訝異，卻很滿意宋知劍的選擇“你不怕拒絕賜婚會得罪梁相？”</p>

“不管這賜婚是怎麽不成的，總歸臣已經得罪梁相了”宋知劍苦笑</p>

仔細想想也是，勇國公本就與梁祥不和，如今這樁婚事又告吹了的話，無論原因是什麽，就算是皇帝自己反悔，梁祥也絕對恨死了宋知劍</p>

更何況，宋知劍還把梁祥擺在那刺殺一案名單的第一位呢！他要查相爺，能不得罪人嗎？</p>

宋知劍對梁祥之女那雲淡風輕的模樣讓李康睿品出了點奇妙，不由挑著眉問道，“宋卿，你老實告訴朕，其實你不喜歡梁相之女吧？”</p>

“不喜歡”宋知劍毫不猶豫地道</p>

李康睿終是反應過來自己被他設計，答應了取消賜婚原應該大怒，想不到他居然笑了出來“你這混賬！早說不就得了”</p>

“臣只是替陛下分解勞”宋知劍說得平平淡淡，好像剛才說的不是他的終身大事一般</p>

李康睿真的服了，也有些好氣好笑這小夥子年紀輕輕，怎麽就那麽多心思，還藏得跟大海一樣深，臉上都看不出情緒的</p>

“罷了罷了，那得罪人的事就讓你去做好了只是你要用什麽功勳來抵梁相要求的賜婚？那功可得夠大才行！”</p>

宋知劍微微笑“臣心中有數，必不會讓陛下失望”</p>

在勇國公府長孫宋英傑出世的那一年，北方異族作亂，異族可汗率大軍二十萬南下，在短短幾天之內逼近朔州，直指京師，勇國公宋振邦原想重披戰袍，但長子宋知槍與剛出月的長媳何芳堅持代父披掛上陣，於是夫婦兩人便含淚將幼子留在京師家中，自已領兵出征</p>

這一去就是數年，宋英傑也從一個軟綿綿的娃兒變成如今白白胖胖、聰明伶俐的小頑皮也是勇國公府的家風開明，無內鬥爭權之事，每個人都疼惜這個從小與父母分離的孩子，連宋知劍都不例外，於是宋英傑可說是集千萬寵愛於一身的成長，也幸好府裏眾人雖疼寵卻不溺愛，這孩子雖說調皮了些，性格卻也端正可喜</p>

宋英傑最黏的不是疼他至骨子裏的祖父母，也不是常拿玩具給他的二叔宋知弩，反而是不茍言笑的三叔宋知劍，他似乎完全不怕宋知劍那冷冰冰的臉，一股腦兒的湊過去，從看不懂字、還說不清楚的時候就學著宋知劍搖頭晃腦的讀書，所以宋振邦裏早就請了李夫子替他啟蒙</p>

愛讀書就去讀吧！反正勇國公府一門武將，也不差少這一個，不是也出了宋知劍這個奇葩嗎？再來個宋英傑，說不定也能讓府裏變得文雅一些</p>

然而李夫子或許太過嚴肅古板，所以宋英傑逃課打混、把府裏弄得雞飛狗跳，宋振邦氣得胡子都直了，宋知槍也寫信來罵過幾回，不過宋英傑最後都逃到宋知劍那裏，直至宋知劍把人拎回來，這小子才會安分幾日，再周而覆始的調皮搗蛋</p>

所以勇國公府的人就看出來了，能夠整治宋英傑的就只有府裏這個不茍言笑的三爺了，於是宋知槍寫信給宋知劍，希望他能親自教導侄兒，畢竟宋知劍這個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那才高八鬥不是假的，而他更希望宋英傑多少能學著宋知劍的沈穩，不要老是飛揚跳月兌的，要知道這個世襲的國公爵位最後很可能在宋英傑身上，能夠有個端正沈穩的性格是最好了</p>

偏宋知劍忙於國事，遲遲不答應親授子侄，國公府的人也不能強逼，如今機會卻來了</p>

今年年初北方異族可汗暴斃，幼子嗣位，宋知槍與何芳夫婦趁著異族人心不穩時突襲，成功地將異族大軍逼退百裏，逼得他們送來降書，劃地賠款，如今異族使者便是跟著宋知槍夫婦一起班師回朝</p>

他們回來時恰恰碰上宋知劍被皇帝賜婚這事，於是宋知劍便與宋知槍交換條件，要他們拿功勳向皇帝要求替自己解除賜婚，自己便收下宋英傑這個學生</p>

宋知槍幾乎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對他來說功勳易得，多打幾場仗就好了，何況國公世襲，爵位他有了，財富權力也都有了，至於那些打勝仗的光榮事跡，就算陛下不表揚，黎民百姓也都知道了，他什麽都不缺，唯獨兒子缺了一個好老師</p>

所以在宋知槍入宮時，李夫子告老還鄉，宋知劍直接將宋英傑丟給了甄妍，他相信只有她能在短時間內讓宋英傑的學習程度下飛快的成長</p>

畢竟宋英傑非常喜歡她，她的授課方式生動有趣，也剛好對了這小子的脾胃，雖說她十二歲以前的事沒有記憶，但學過的不會忘，她的學識夠廣，也因不在朝中所以不帶有何成見，兼之比他更有耐心，讓她來為宋英傑啟蒙，簡直再適當不過</p>

至於宋知劍也會隔幾日檢查考校下宋英傑，引導他的思路，這個孩子不適合古板迂腐的教法，給他足夠的空間自己探索思考，宋知劍相信宋英傑以後的成就會不下於他</p>

甄妍知道了這一切來龍去脈，知曉宋知劍是想找點事給她做，免她耿耿於懷自己的身世，鎮日胡思亂想，兼之宋知槍夫婦也算是幫了她與三郎一回，於是她內心感動之餘也擺正了態度，仔細教導起宋英傑</p>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很快地便接近年節了</p>

甄妍正在教宋英傑書法，都說字由象形而來，每個字都有背後的故事，她特地將書法教得如畫圖一般，讓宋英傑學得津津有味，這陣子法功力大增，上回抄了篇老子，讓一向寡言的宋知劍也讚了兩聲，於是宋英術跟甄妍學習得更勤快</p>

勇國公府的人見他變得如此勤奮，交出來的成績也極為喜人，對於宋知劍的安排也就接受了</p>

也就是勇國公府掌權的人都沒什麽文才，風氣又開明，否則換了個人家，哪裏有可能讓一個妾來教嫡長孫的呢？</p>

春草帶著管事來到甄妍的書房裏，甄妍正在看著宋英傑寫字，聽到管事的來意，她也不由怔了下</p>

“今科狀元岑公子來訪，說甄姨娘之父是他的老師，如今他要派官了，所以來向姨娘拜別”</p>

甄姨斂了斂目，雖是有些疑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熱絡或急迫，只是淺笑道，“煩管事請岑公子稍待，孫少爺這篇文章快完成了，寫完我便過去”</p>

管事客氣地回了禮便出去稟報了甄妍的反應相當得體，他還得帶給國公爺與夫人，因為這個岑公子雖然由頭充分，但實在出現得太突然了</p>

約莫過了兩刻鐘，甄妍緩緩出現花廳之中，此時見到宋振邦及徐氏和南平公主夫婦都在廳裏，她有些訝異，不過仍是落落大方地入了廳，與所有人見禮</p>

“甄姑娘！別來無恙”岑明書再見甄妍，發現她氣色比起之前在江寧相遇時還要好，心中雖是失落，卻也有些不甘</p>

要不是他被科考所困，他早就向甄妍提親了，這個嬌美的人兒，原本該是他的啊</p>

不過心裏這麽想，表面上岑明書當然不敢表現出來，何況他一直以來讀的聖賢書也讓他不敢再對甄妍有什麽妄想，只是心中的不平及對她的疼惜仍是忍不住表現出來</p>

“聽說岑公子將要任官，妾身祝公子一帆風順，官運亨通”甄妍有些疏遠地說道，畢竟她的三郎對這個岑明書似乎並不喜</p>

提到任官，岑明書雖是以這理由做名頭找來，但他臉上並沒有一絲欣喜“岑某此次外放徐州，不知何時方能回京，此次一別，只怕便再也見不著了”</p>

這下不僅甄妍意外，國公府的幾個人也意外得很</p>

“岑公子才華出眾，竟沒有入翰林嗎？”甄妍直言問了其它人也想問的問題</p>

岑明書表情有些不自在地道，“原該入翰林的，但聽說陛下聽了某個臣子的諫言，臨時改了想法，便將岑某外放了”</p>

“誰有那麽大的面子，說幾句就讓陛下將今科狀元外放？”宋振邦被他激起了好奇心</p>

岑明書臉色有些難看地說道，“那人便是貴府三爺，宋禦史”</p>

國公府眾人表情都不由僵了一下，宋振邦更是幹巴巴地道，“那個……如果是我家三郎向陛下進的言，那麽你又尚未任官，是怎麽知道朝中的事？”</p>

岑明書的臉色更黑了“因為岑某接到派令，要到宮中謝恩，恰巧遇到宋禦史，他親口告訴我的，他還說……”</p>

“說什麽？”國公府的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豎起耳朵聽著，因為岑明書所說的事太不像宋知劍的作風了，偏他又沒必要說謊</p>

“宋禦史說，既然岑某這麽關心恩師之女，那麽此次外放便要做出好成績，莫讓恩師失望了”岑明書訕訕地道</p>

這話怎麽聽都有些爭風吃醋的味道在裏頭，國公府眾人神情各異，不過都有些暖昧地望向了甄妍，後者只能故作鎮靜，但袖子下的玉手已極不不自在地絞成了麻花</p>

三郎他……當真為了不讓岑明書和她多接觸，所以動用關系將岑明書扔得離京師遠遠的？</p>

甄妍知道自己不該這麽想，但忍不住就是會朝這方面去猜測，一時之間她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受</p>

“皇上如此安排必有其深意，岑公子不必多心，依岑公子的才學，無論到哪裏都必能月兌穎而出”她仍然一副溫婉的模樣，似是沒聽出岑明書那番實為抱怨的告別有什麽不對</p>

府裏其它人見她這語意懇切，也點了點頭，認為她應對得十分得體</p>

岑明書卻是有些怏怏，她以前至少還會和他說笑兩句，如今對他態度疏遠許多，不知是否因為嫁與宋知劍為妾，國公府的人瞧不起她，所以她委屈自己，必須伏低做小，不敢和他多說</p>

這種認知更使他難受，他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道，“其實依甄姑娘的才名與美貌嫁與人做妾實是屈就了，你本有更好的去處，為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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